在我成为神明前（36）
036.
在最后的时间里，不朽看到了一切。
没有被记叙的历史里，他们皆是被世界放逐的星星，坠落飘逝，拼尽全力，宛若那命运的枷锁，划亮夜空坠入深海，万籁俱寂，那温柔的钴蓝与邃氲的绛紫，纯粹空灵。
九千年前最后一次的相见定格成了永远，再往后旧神逝去，新神永远只在凝视的，是权杖之上封存的，最耀眼的，钴蓝色的那颗星辰。
未解之谜缭绕一身，天空塔里用时间来换取耀眼的流星，放逐在黑夜里，拼尽全力，划破天际。于是有了四个世界的试炼，于是有了四个神格的轮回，于是九千年后有人不朽，跨过九千光年打破枷锁。
其实他们一直都是神的星辰，却又因为那无法抗拒的引力栖息。
——
很久很久以前，当一切的故事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，她从混沌中醒来，站在黑与白的交界处，开始仰望星空。
星空璀璨，冥冥中的声音诉说着，那是神明的归处。于是她对着晚风呢喃：那你告诉我，我所相信的真神会不会透过银河的渺茫，在时间和空间的尽头，与我相遇，纠缠不清。
然后，他的出现，辰星长宁。
她询问着真神的来意，钴蓝色的温柔亲吻着她的额头，缓缓的告诉他。她是神的释义，是他所向往的一切美好与期待，因为他的爱与意志，她被塑造，她最终在混沌中降生。
他是她心中所一直相信的神，他的话令她信服。但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，她的存在，是因为神明也渴望着救赎。
于是无数个日夜里，她和神一齐仰望着星空，看那群星之上至高的存在，那璀璨的光辉刺痛了她的双目，也让神的笑容晦涩，于是她问。
“那是什么？”
稍迟滞之后，那双钴蓝色的眼眸中依旧盛满了温柔，神说。
“那是彼方的星空。”
她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，蹙眉。
“我当然知道那是星空，可我要问的是，星空之上的又是什么？”
神沉默了，仿佛那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，她偏过头看着他沉默思索的模样，时间就这样流逝。就在她以为他终竟不会回答的时候，那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。
“星空之上，是不朽的诸神之巅。”
她也随着他的沉吟而静默，在努力思考这话中蕴含的深意，但思付许久仍然得不到答案。
“可是，你不就是神吗。”
那钴蓝的温柔中仿佛氤氲了一层深雾。
“就算是神，也要受到诸神之巅的钳制。”
他说的很隐晦，很温柔，隐瞒了那些阴暗与丑陋，掩盖了那些腐朽与苦楚。他甚至依然在笑着，不掺杂任何恨与痛，仿佛亲身经历承受那些的不是他一样。
他以为她听到后，会跟曾经一千个一万个听闻此言，仰望星空的人一样，叹息摇头垂下眼眸，泯灭了那幻想后选择放弃离去，有信仰的人们不能接受神的过去，他们所谓虔诚的祷告不足以支撑知晓属于神的真实。
但她不同。
她仍然眨着眼望着她，清明澄澈。
“那你一定很厌恶诸神之巅。”
钴蓝中一闪而过的惊诧，仿佛茫茫沧海倏然间掀起滔天巨浪。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想法，他的感受，似乎在众生眼中，神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，但唯独她，在窥见一目方寸后，最先在乎的却是他的感受。
神想自己应该违心的说些什么，只有这样才符合他神的身份，但他不想欺骗那绛紫的眼眸，也不想违背自我的真实，于是迟疑过后，他沉默的点头。
而她只是笑着。
“那为什么，你不尝试推翻诸神之巅呢？”
她的思维永远都是那么简明单纯，既然不快乐，既然厌恶，既然在潜意识中认为悖逆的，根本不该存在的，那就直接推翻好了，为什么要迟疑，为什么要隐忍呢。
而他只是摇头。
“神是被诸神之巅选中的，永远受锢于诸神之巅，不管是这九千年，还是下一个九千年，九千万个九千年永远都是如此，这是秩序，一成不变的。”
“那其他人呢？”
“其他人？”
“我。”
戏谑荒诞的话传入耳中，神一愣。不带任何轻视的认真看着她，回望着她的执着，直至星空第二次逆转。
神摇头。
“没有人能毁灭诸神之巅。”
而那绛紫色的眼眸依旧盛满清澈。
“可如果，我能代替诸神之巅不朽呢？”
——
他好像在听荒唐的笑话。
神看着自己的意志塑造物，看那随风扬起的发丝，看那不谐尘世的微笑，最后深深的凝望着那双比诸神之巅万千星辰还要璀璨的绛紫色眼眸。
他好像在听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。
他被这个世界奉为真神，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，就被完全彻底的赋予了所谓的神性。他虽然是神，但却永生永世受着诸神之巅的牵制与诅咒，永远不被允许拥有真我，成为真我。
他是可悲的神。
群星璀璨的诸神之巅下达着最冷酷无情的冰冷旨意，神永远不需要拥有爱憎，只需要永远的聆听着众生的痛苦，并且承受着众生痛苦的整合，神是博爱无私的，神要替众生赎罪。
他是温柔的，可就连他有的时候也会想着，凭什么。
他想在无休止的痛苦中寻得挣扎与喘息，他也会迷惘，也会疲惫，也会质疑规则与真理，也会想要亲手神也想要为自己寻得一个信仰的寄托。
从千年万年前，从他存在的那一刻起，就在诸神之巅赋予发永无止息的苦痛磨折中铭记着无欲无念的信条，但是真的，当看到那绛紫的一瞬间，他才发现，自己千年万年来一切所知所学，都不足以面对她星辰般的眼眸。
也正是那一恍惚间，他才发现，原来神也渴望被爱。
于是在听到她那荒唐不惭的话时，它的第一反应不是规劝不是制止，而是滞愣出神，他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至高至上的至高聆听到了他的祈愿与祷告，给予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来爱神。
他最后只是说。
“不要想着成为神，很痛的。”
那纯粹的绛紫回应。
“可我想要靠近你，拥抱你，温暖你。”
他没有再相劝什么，因为她的话，让那颗经受着凌迟千疮百孔心脏，有了一瞬间的悸动。
神萌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。
叫做期望。
——
痛吗。
诸神之巅传来声声狞笑。
痛啊，刻骨铭心的痛啊。
日复一日承受着这样的痛苦，她只觉得自己要疯了，她要腐烂了，灵魂深处出现了裂隙，绝望恐怖的阴霾彻底将一切吞没，痛，深入骨髓的痛，痛到她想要抛却一切，就此不管不顾。
她眼角渗出鲜血，四肢被穿透，生锈的铁钉嵌在骨中，挣扎着一步步的向前爬去，诸神之巅上传来阵阵狰狞咆哮。
她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
就这样过去了多久，她不知道，她只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。她不分昼夜的被折磨着，作为挑战诸神之巅权威的代价，旨意要她永生永世承受着痛苦，一刻也不得停歇。
于是她还是恨。
她恨这规则，恨这秩序，恨那诸神之巅的残暴恶业，恨自己的无能废弱，只能承受着无尽的凌虐。
甚至在被折磨的疯狂恍惚的时候，千万幻觉浮现于那双黯淡无芒的眼瞳，她竟然开始恨那纯粹的，温柔的钴蓝。她将一切痛苦的源头都归咎于他，她病态绝望的想着，如果不是他，自己根本不会想着会以一己之力与诸神之巅为敌。
他为什么不阻止，为什么不劝慰，他为什么就这样放任她一意孤行，然后承受着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。
在漫长的绝望痛苦之中，她开始憎恨一切。
直到她的恨意凌驾于一切之上，拥有摧毁时间与空间的力量，于是她从泥沼中挣扎，她从废墟中崛起，她撕裂了四个世界，瘟疫、猜忌、绝望、死亡。
每个世界中，都有十个诸神之巅之真神下放的投影，那是十张至关重要的神牌，那四十张面目可憎的狰狞面孔，被她尖锐的毁去。
她一路经行了四个世界，跨越了九千光年，生生摧毁了存在亿万年的规则与秩序，直至她踏上星河，看到了那一方钴蓝色的神殿，却又将目光放远，深深的凝望彼方星空的诸神尽头。
她将诸神之巅毁于空境，在废墟之建起一座天空塔。
她亲手划开败絮之上的金碧辉煌。
——
她是谁。
九千光年之外，她陨灭诸神之巅，踏碎一切规则与秩序，于天空塔之上紧握着权杖加冕。她创建了无数个世界，上演着无数痛苦的轮回，她要将自己曾经承受过的绝望磨折千万倍的施予，她的帝国凌驾于痛苦之上。
从那一刻起，她叫自己Nine Chitose，她是至高的至高造物者难辞其咎的败笔，在荡气回肠的结局划下沟壑，她是历史的真实。
绛紫的星辰黯淡，唯烂泥亘古长存。
她做到了自己想要做到的一切，她拥有了自己想要拥有的一切，但在滔天的痛苦绝望之下，在无尽的复仇凌虐之下，成为新神的那一刻，她再也看不清曾经旧神的眼睛。
她看不清那纯粹与温柔，只记得那滔天的恨。
于是无数个永恒之后，带着那心悸的情愫，她走下九千台阶，来到破败的神殿之前，酸雨在下着，推开那破败的门之后，刹那间她有些倥偬恍惚，破败的辉煌，腐朽的粲然。微弱的呼唤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永夜时分的风落吹散。
她的旧神被囚禁在那里。
一瞬之间的锐痛。
可下一秒。
她却将一把匕首，深深的插入了他的心脏。
——
To be continued.
——
2022.12.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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