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八
【壹】
“听说了吗，城东头破庙中住着的那姑娘……”
“死了。”
——
【贰】
不可以用武功，不可以用武功……
眼中积蓄者泪水，几乎冲破那最后一道防线。她死死的咬着下唇，惊惶的看着面前那几个佞贼恶霸模样的人。
不可以用武功……师父说过，这一切都是宗门为他们设下考验……他们不会伤害她，不会的……
只要过了这一劫，他们才配以宗门弟子的身份继承大统。
可是那刀刃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，只差一寸，就要割开她的皮肤，流出汩汩殷红的鲜血了。她想要后退，但身后便是巨型磐石，她无路可退。
不可以用武功……用武功就会成为师门的叛徒……就会被师父废了武功逐出师门……
无助，绝望。
可那些人，要的是她的命啊。
她终是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眸，任那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苍白的面庞滚落。一片极黯之中，那几人的脚步声听的格外清晰，她死死的攥住衣袂，任凭那绝望将一切吞噬。
这哪儿还是试炼。
这儿分明是地狱。
——
【叁】
“师妹?！师妹?！你没事吧?！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终是睁开了眸子，却似失了魂魄般的木讷。
这是哪儿来的声音?
明明近在咫尺，却又似远在天边。
她终是抬眸，看着少年焦急凝望着自己的目光，微微一愣，随即便扑进他的怀中嚎啕大哭。
“没事了，师妹。没事了……”
在温柔目光注视下，她不再哭泣。情绪逐渐稳定下来。“师兄，你会完成考验的对吗。”
我们会完成最后的考验的对吗。
“对的，师妹。回宗门等我。”
看着她远去的背影，他败深吸了一口气，听着身后越来越近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，他知道那是佞贼搬来救兵后的折返。
他攥紧了双拳，手心布满了汗渍。却仍直直的挺着脊梁。
“有什么，都冲我来。”
——
【肆】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半死不活的回到宗门的。但等待着他的，却是师兄冰冷无情的长剑。
“师弟，你用了武功。”
“那是为了保护师妹。”
那人的眸光中划过一丝不忍，却终是无可奈何的偏过头。刀尖又离着他进了一寸。
“这些话，你去跟师父说吧。”
——
【伍】
“逆徒！”
伴着那人扬起的手，下一瞬。他只觉得面颊火辣辣的疼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师父。一时之间，竟失了语。
是师妹抢先一步跪倒在自己身旁，早已泪流满面。却仍强忍着声音中的不住哽咽。
“师父，师兄是为了救我才用的武功。您要怪罪，就怪我吧！”
他平时看自己师妹是那么的柔弱可爱，她的一声娇嗔，他恨不得把世间的一切都给她，无论是那轮舒月，三千繁星。还是自己的命。
可此时的她又是那么倔强啊，他从未见过的倔强，却也还是为了他。
他想说些什么，他想他一定要说些什么。可他还什么都没说，就被那一声威严的呵斥打断了。
“够了！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?！”
“违背师命，不忠不义，更是不孝！为师不想听任何解释，规矩就是规矩。从此往后——”
“你们二人与这宗门，再无关系。”
与一身武功一同被废的，还有那如梦初醒的半世荒唐。
——
【陆】
“师父，你为什么要这样。”
寂静的夜，一人跪在师父面前。声音不住颤抖。
“为师的好徒弟，我最为得意的门生。你应该明白的，你是为师最钟意的弟子，神功的继承者，宗门的下一任掌门——都会是你。”
“可他们二人也是为师的亲传弟子，为师若不找个理由将他们武功废去，逐出师门。只怕未来，他们会对你有莫大的威胁，对神武门有莫大的威胁。”
“不要怪为师狠心。为师也是……身不由己。废了他们一身武功。他们也能如同寻常人家一般，不会牵扯进这大爱大恨的泥沼。平安喜乐一世。”
这也是最好的结局。
——
【柒】
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?
师父还真是狠心啊，废了他们一身武功，还派了那么多人来追杀他们，是真的要将他们至于死地吗。
她十七载光阴，除了幼年时经历的那场变故。拜师上了宗门以后，便是被众星拱月的捧着。
她是小师妹，却更像是小公主。这份温暖美好持续的太久，久到足矣让她望去儿时的伤痛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他们被宗门驱逐了，曾经那个眉目间都是慈爱的师父残忍的对他们下了诛杀令。
他们没有家了。
儿时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，她只觉得这阳光今儿怎么这么冷，冷到不需要一言一语便可以刺穿人心。
她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“师妹，你恨我吗。”
她从绝望间回了神，看着少年自责的神情，蓦然就慌了神。她将头摇的像拨浪鼓。
她怎么会恨他?
她没有理由恨她。
看着少女带着泪痕，澄澈却又倔强的双眸。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。为了这眼眸他可以什么都不要，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予这双眸。
她是他的师妹，但也不仅是他的师妹。
“师妹，等我回来。”
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，蜻蜓点水般，却仍掀起了点点涟漪。
她将她安置在这偏远的村子，他对她低语，说着自己要离开的事实。
为什么?
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，他不在乎这条路有多么坎坷，以经脉尽毁的身子重修武功会有什么代价。
他必须要站到那制高点。足矣让所有人敬畏仰视，不为别的，他这条命废了丢了都无所谓，但绝对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。
她不仅是他的师妹。
她是他的全部。
“等我回来娶你。”
——
【捌】
好，她等他。
——
【玖】
风华是一指流砂，苍老是一段年华。
两年。她长居于城东的那破庙。她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，也曾是众人宠爱古灵精怪的小师妹。现在却跌入了这世尘繁俗。
挑水磨破了她的肩，刺绣扎伤了她的指。
没人知道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。但这对她而言无所谓的。她心中有盼头，再苦再累都无所谓。
即使堕入了这庸俗凡世，岁月蹉跎，也不曾改变她的本心与初衷。
她等他回来，仅此而已。
——
【拾】
不知怎的，这世道突然乱了起来。
听说是一方新势力崛起，引来的一阵动荡。
她无由来的想起了他，却又希望根本不是他，刀尖舔血腥风血雨的日子太危险了。她只希望他好好的，平安喜乐，万事胜意。终有一日想起她来，回来娶她。
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值了。
但这命运偏偏总喜欢将人捉弄。穷凶极恶的狂徒入了这村庄，打着什么教派征租的幌子，对他们索要大量的财贯。一开始他们村里东家西家齐心咬咬牙的还能凑够数。但到后面，那巨额的负担已经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了。
同村的几个老妪跪倒在那佞贼的脚边，求他们放这村子一条生路，那贼人头目不客气的将她们踢开，目光看向不远处一脸惶惑的她，啧了啧嘴。
“换个方法抵债，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那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恶心，最令人作呕的笑容。
——
【拾壹】
“姑娘……不要怪老婆子狠心啊……我们平日看你是孤家寡人也没少帮衬你……”
“可这次……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……”
一袭火红嫁衣下的她手脚被捆，麻布堵嘴。最后也只是泪流满面，绝望的摇着头，却终是于事无补。
“良辰吉日，一拜天地——”
一拜天地。
天地苍茫。
——
【拾贰】
三年又三年。
她等来了她。
她想她应是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的，可她这次终是没能说得上话。
这一枕黄粱梦，太长。
——
【拾叁】
“听说了吗……昨个那结婚的，正是城东头那有权有势的官人。村里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，但那么浩大的阵仗，还真是咱生平第一次见。”
“还有那之前为虎作伥欺压咱的贼人，好像在一夜间被人屠尽了满门。从他家那小妾自缢后，他们家就没什么好事……”
“不对啊，昨个明明是正月十八啊。这个日子……虽然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声势不小，但咱家家户户，都闭着门呢。”
“流言蜚语，可不少呢。”
“可不是吗，这正月十八……”
这黄道吉日。
——
【拾肆】
他觉得她应该是眉眼如初的，岁月静好，她就在他身边，一拜这天地，二拜这高堂。
夫妻对拜时，不知怎的，他堂堂七尺男儿，竟红了眼眶，落了泪。
年幼家道中落屠尽满门时他没哭；为成为宗门弟子在大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时他没哭；被佞贼千般欺堕时他没哭；被废了尊严傲骨和一身武功、无助绝望逃离师门追杀时他没哭。
偏偏在这正月十八，在这黄道吉日。
她看着他哭，听他哽咽半天，这次可是没能说得上话。
爱恨此消彼长，却从未消亡。
——
【拾伍】
他虽来迟。
“可是娘子，卸去红妆，你仍是我的良人。”
正月十八。
在这黄道吉日。
——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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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GM；《囍》_祖娅纳惜
早古时期的文了，拿来参加活动凑凑数。
一张粮票解锁隐藏番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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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LOFTER图书管理员 大爷来瞅一眼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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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.12.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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